闲置的塔吊，冷清的工地，三栋孤零零的高楼——这是8月5日河北省石家庄市赵县赵州首府建筑工地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情景。

     赵州首府——当年的赵县形象工程，石家庄市150项重点建设项目之一，缘何自2002年立项以来，9年仍未完工?先后两家投资公司究竟为什么纠缠不清?项目背后又有着怎样的利益纠葛?

     缘起：十年未成——赵州首府的前生今世

     为了深入了解赵州首府建设的来龙去脉，8月5日，我们找到了赵县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副局长张剑飞和该项目前期投资人赵国华。

     据张剑飞和赵国华介绍，早在2002年，赵县政府为改善赵县形象，改变赵县历史上没有高层建筑的落后局面，决定由政府牵头，国华房地产开发公司为开发商，筹建一座名为茂华大厦(赵州首府的曾用名)的高楼。按当时设计，该项目共三栋，占地18亩、高21层，建筑总面积56000平方米，完工之后将成为赵县的标志性建筑。

     但之后的工程进展并不顺利，由于手续不齐全，贷款难以落实等原因，工程一直进展缓慢，到2009年才完成整20000平方米的工程量。而这一年石家庄的特大雪灾，让本来就难以为继的工程遭遇了毁灭性打击。当时大量南方农民工急于回家，国华公司却没有足够多的资金来支付400万工资，最后是赵县政府出面作担保，从一个小额贷款公司贷款才得以解决问题。

     风波之后，国华公司已经无力继续这个工程。2010年2月，由赵县政府协调，河北燕春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整体收购茂华大厦项目并承诺完成剩余工程，茂华大厦项目就此更名为“赵州首府”。之后，燕春公司用了9个月左右的时间，完成了剩余将近36000平方米工程。三栋楼中两栋封顶，第三栋也只剩下五层。

    原本项目完工指日可待，可从2010年底到现在将近一年的时间，最后五层依然没有盖完，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情景。赵州首府，这个当年风光无限的石家庄市重点工程，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胡子工程”。

     焦点：最后的五层楼——压垮市重点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州首府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莫过于为什么止步于即将竣工前的最后五层楼——只要这最后五层完工，房子卖出去了，所有资金都可以回笼，所以问题看起来也都将迎刃而解。可为什么50000多平方米的房子都盖完了，最后一栋的最后五层楼，却仿佛成了压垮这个石家庄市重点建设项目的最后一根稻草?

    “燕春现在没实力了，他根本就没钱盖完剩下的五层。”8月5日，在赵县住建局，我们见到了国华房地产公司的法人代表赵国华。赵国华告诉我们，自从燕春接手这个工程以后，根本就没往项目里投一分钱，而是以工程作抵押来贷款。他说，现在燕春既没能力偿还之前欠施工单位的钱，也没能力继续完成最后的工程，而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国华公司拿回项目，来解救被套牢的建筑商以及材料商们。

     而8月11日，我们在燕春公司总部见到公司法人代表王海鹰时，他却给出了完全相反的说法，“国华公司盖了几年盖不完的工程，我们一年就几乎完工，说我们没钱盖完最后五层，你信么?”王海鹰有些激动，“就算我们真的没有工程所需的最后这300万，可是工程在那放着，马上就可以回收利润，我找几个朋友凑300万盖完也没问题吧?”王海鹰认为，显然是国华公司看赵州首府项目马上完工，想夺回项目，于是编造种种谣言诋毁燕春公司，并纠集施工方和材料商围攻工地，才导致工程从2010年底就被迫停工。

     纠结：谁在撒谎——说不清的资金纠纷?

     双方争论的另一个焦点是资金。

     在对国华和燕春的采访中，我们都看到了一份2010年2月8日签订的《赵县茂华大厦项目收购协议书》。协议写明，前期国华公司建好的2万平方米作价3478万元人民币，由燕春公司向施工方分期支付。除了这个收购协议，当时双方还签订了一份《茂华大厦项目股份赠与协议》，协议说，工程完工之后，燕春公司根据利润，赠与国华公司15%的干股，以表示对国华公司前期努力的回报。

     关于这两份协议，赵国华告诉我们，前期工程手续不全，导致工程贷款无法落实，工程陷入困境。到工程被收购时，国华公司已经欠了施工方3478万。所以说，收购协议上的3478万并不是给国华公司的，而是给前期施工单位的，只有那15%的干股，是工程获得利润之后赠与国华公司的。赵国华还说，到现在为止，3478万的工程款，燕春公司也只支付了1800万，还剩1678万没支付。而且据赵国华透露，除了工程收购款，当时他们还有一个口头协议：燕春要支付国华公司土地费用和各项前期施工准备费用1800万。而关于为什么这1800万没有合同的问题，赵国华的回答是，当时他比较信任燕春公司，一时大意，就没签合同。

     而在对王海鹰的采访中，即使对这协议上写的明明白白的钱，双方说法也相去甚远。燕春公司法人代表王海鹰告诉我们，国华所谓的1800万前期费用，根本是没有的事，他反问我们：“1800万人民币，因为他大意，就没签合同。你信么?”而谈到合同上写明的3478万收购款，王海鹰更激动了。他说，当时合同签的确实是3478万，可是这项合同有欺诈，前期2万平米的工程根本就不值3478万。“前期工程最多值2000万，当时赵县政府请评估单位评估过，但赵国华勾结施工方造假，隐瞒了这个事实，这是赤裸裸的商业欺诈，这个问题我们要和他们打官司。”

     到底是3478万还是2000万?8月13日，赵县住建局副局长张剑飞这样告诉我们，当时政府确实找专业人员对工程进行了评估，评估结果确实是2000万，而且现在还可以找到当时的评估报告。而关于合同上的为什么3478万，张剑飞的回答是，“这个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可能是签合同时还算上了工程前期的准备费用和土地费用吧。”

     不仅对合同中的金额存在异议，国华公司还指责燕春公司没有给项目真正投钱，全是以项目作抵押贷款来进行项目建设。同时，国华公司还怀疑燕春公司挪用了部分工程款到其他的项目，导致赵州首府缺乏资金，难以完工。

    “我们确实贷款了，大概是3000多万吧。可是我们工程贷款是合法的啊，完全符合国家规定。”8月13日，王海鹰在电话里这样回答。至于国华怀疑燕春挪用工程款的问题，王海鹰表示，随时可以查账，以证明燕春公司的清白。

     失声：漩涡中的赵县政府扮演了什么角色

     虽然各方说法不一，但我们注意到，当事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把问题的矛头对准了赵县政府，颇有不满。

   “这个工程落到现在这个局面，赵县政府的责任不可推卸。”每次谈到政府的态度，赵国华都愤愤不平，“最初我并不想盖这么高，可是当时工程被定为石家庄市重点建设项目，又被赵县政府立为标杆，所以后来才把楼加高到21层。” 赵国华还承认，工程开工时，有一些手续没完全办清楚，“说白了就是违法开工，但是当时赵县政府把工程速度看的很重，一直催着开工，可开工后态度又冷淡下来，这直接导致项目建设过程中手续不全、贷款难以落实等很多问题。”赵国华还给我们提供了一份2005年3月15日的《赵县人民政府县长办公会议纪要》，其中不乏“只要项目签约干，一切手续我们办;只要项目开了工，跟踪服务全过程;只要项目投了产，终身服务无极限”之类的承诺。

     另一个主角燕春公司也不买赵县政府的账。王海鹰告诉我们，“可以说是燕春公司救了国华公司，救了这个工程，也救了赵县政府。当时国华已经无力继续工程，而且还有数额巨大的农民工工资无法支付。如果不是我们接手并解决这些问题，很有可能发生群体事件。赵县政府因此才许给我们一堆承诺，并催促我们接手工程，可那些承诺到现在都没兑现!”王海鹰拿出一份承诺书，上面明确写着赵县政府承诺在3月底前将各种手续变更到燕春名下。“可是直到现在，这些手续还没完全弄清，18亩土地只给我们办了11亩的手续。而且在工程即将完工的时候，赵县政府居然封了我们的销售备案，让我们无法售房。”王海鹰还告诉我们，现在他们的工程贷款已经到期，贷款利息加上停工的消耗费用，一个月就要100多万，再这样拖下去他们实在是不能承受，因此强烈要求赵县政府能保护开发商的合法权益，以促进工程早日完工。

     赵州首府纠纷中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群体角色——购房户。据调查，他们大部分都是2010年上半年买的房子，当时燕春公司刚接手赵州首府项目，工程进展非常顺利，所以大概有40个购房户预定了房子并缴纳了部分定金。然而，当时顺利的工程却突然难产，而一拖就是一年。我们电话采访了几位购房户，他们都对房子的进度十分关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盼望房子尽早完工。

     下面是我们和购房户周女士的一段对话：

    “你们买房子的时候，知道这个项目拖了很久，还换了开发商吗?”

    “这我们都知道。”

    “那你们不怕有风险吗?”

    “我们主要是相信政府，我们都听说这个项目是赵县的标杆工程，所以当时很放心。”

     采访中，赵县相关部门负责人表示：“在赵县，赵州首府项目是一个特例，我们正致力于解决相关问题。”

     究竟有没有一份“共赢”方案，将烂尾的房子盖起来，彻底解决这个“胡子工程”?胶着的事态会向哪个方向发展?本网将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