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寂寞,用半支烟的时间来丈量是远远不够的。
吸进的冷气带着刺痛穿鼻喉脏腹,夹杂着丝缕碱性的烟圈,呼出的气息未得化为袅袅多情的一升便沉淀下来,地上肆无忌惮地沉睡着一堆小人,他顺着恶心的吐沫瞟瞟它们,然后吃力地蜷缩起瘦如柴骨的支架。每天重复如此的动作,凛冽的寒风侵蚀着纸窗,那声声哀嚎惊起他那呆若木鸡的心。
他习惯了每天回忆过去的生活,忙碌的、悠闲的人们,借着太阳的光线高声对话、嬉戏,然后由中年妇女夸张的笑声响彻小山坡。以前的那些画面在他看来是无趣、单调乏味的嘲讽。然而有一幕风景却能令他霎时喜放笑容,这是一个个搁浅的脚印,小脚丫在泥泞的土壤中翻新着,像勤劳的小牛。他想到了自己的小儿,从囔囔吟语到跌跌撞撞学会走路,所有的一切都变成幻灯片在他脑海中播映。纠结、扭曲的皱纹开始爬上他的脸颊,慢慢地,却刻画得那么深刻。那些沟痕中残留的是小儿的天真的笑,咯咯咯的笑声回荡在他耳旁,开始舒缓,像紧张的琴弦突然放松了一般,他知道该休克了。带着所有的遗憾与憧憬进入日复一日的噩梦中。
淋漓磅礴的雨声敲碎了这个世界的宁静,酒醉未醒的他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回了家,粗鲁地撞开房门。酒气迅速弥漫了整个屋子,这里已经好久没有气息了,那种人长期居住的味道荡然无存。“你每次都喝成这个样子,酒鬼一个,家里的什么事情也不管,你让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活啊?”他的妻子用无力的拳头捶着他的背,似乎是带了许久以来所有的埋怨与痛心失望。每次耳边萦绕着类似的话语,他的心里纠结成一团,习惯性地将手挥向妻子,“啪”的一声,妻子因为惯性倒退了好几步,手立即捂向火辣辣的脸,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重重地将所有的酒力撒向妻子。抽泣的声响,哀绵不绝,断断续续,像卡带了的磁带。然而他始终说不出什么,酒精麻醉了他的喉。里屋的儿子再也安静不下来了,开始接着母亲的节奏唱起哀鸣曲调。
他伫立着,借着墙壁猥琐地依偎着。他想静下来,好好回忆过去所做的努力,然而搜寻不出成功的痕迹,为了这个艰难的小家庭,他尝试了很多工作,没有一份是完整的。小学文凭的他只能给人家打打工,这样辛辛苦苦一天下来,锅里的米还是犹如水龙头里的自来水,时有时无。清高始终没有在他心里散去,从小聪明爱动的他对未来报的希望太大太美好,残缺的家庭让他没有读书的可能,他想努力让自己的苦换来下一代的幸福。所以小儿诞生的时候他是那么的开心,给予了所有的希望。然而他又讨厌沉闷的气氛,讨厌充满哭声不吉利的环境。他曾经试图通过佛教赢得一个好机会,让他重头再来。然而,生活却给了他绝路。时间只有淡淡的几秒,他开始变得抓狂,烦躁。像是酒气挥洒的巅峰时刻,突然他像魔鬼拎起废弃已久的扁担,一棒下去,顿时失了囔囔哭声。紧接着更响的孩提声让他异常激动,扭曲的脸上似乎是经历了半世的苍凉,箭步般来到里屋。“你别哭了,爸爸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他们不给我路,你也跟爸爸一样喜欢喝酒的是不是?来,宝贝,喝一口。陪爸爸好好坐坐,咱们父子俩好好谈谈,只有你懂我了,你是我的希望。”他痴痴地像个疯子向自己未满两岁的儿子举起身边的酒。神志不清的他全然将儿子当成了自己的依靠,排泄愤怒与不如意的途径。孩子被他的样子给吓坏了,继续放声大哭。父亲开始急促,粗鲁地将酒喂给小孩,他了解他的儿子,从小就喜欢舔舔香香的酒。他颓坐在儿子的木车旁,自顾自地借酒消愁。顿了很久很久,屋子里静得出奇。他开始害怕,转过身看了看儿子,静静地歪着小脑袋。就这样,他亲手错害了自己的儿子,他所有的希望与寄托。
没有结果地就游荡成了这样的一位老人,岁月给他罩上了乞丐的衣衫。毕竟他要活着,然而却再也提不起奋斗的精神。破旧的小屋,却不是曾经的家,妻子去了哪里,他并不关心。他只是借着梦境看看他心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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