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锋作为时代的精神楷模,不断在舞台、影视、文学等文艺形式中光辉再现。在许许多多的作品中,黄亚洲创作的长篇纪实小说《雷锋》匠心独运、跃然而出。它在纪实性和文学性的融通粘合上表现出独到的艺术技巧,使作品既真实又文学。纪实小说刚在国内兴起的时候,非议颇多。核心问题就是,纪实小说如何平衡文本的纪实性与文学性。小说《雷锋》在这方面的尝试和探索,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启示。
最值得细读的是“螺丝钉”这样一个关键词。它是粘合纪实性和文学性的有效工具。有了这个关键词,两者合二为一,浑然一体。作者拟设的这颗小小螺丝钉,把整部作品中的多种要素吸纳调动起来,贯通了雷锋的一生,结构起一些重要情节和重要人物,既塑造了雷锋的生动形象,又聚合了雷锋的本质精神。
从第一次出现螺丝钉开始,到长久地把螺丝钉藏在身边,确立永做革命大机器上一颗螺丝钉这一坚定信念,雷锋所有的经历,从农场拖拉机手到鞍钢推土机手,从弓长岭焦化厂工人到部队一名普通士兵,他都默默无闻地在普通岗位上发热发光。从闪闪发光的螺丝钉到闪闪发光的雷锋精神,小说实现了具象与意象的结合,达到了虚实相生的效果。
通过这种方式,《雷锋》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渐渐描画出不同于惯常意义上的另一种“伟大”。这种“伟大”,显现了一个从旧社会成长起来的普通青年最朴素的价值定位,以最具可能性的方式奉献社会的真诚情感,有着更加崇高的精神蕴含。具有创新意义的是,作者从雷锋曾几次主动提出请求,到祖国更加急需的岗位奉献青春,并冲破重重阻力,最终实现愿望的素材中,提炼出并赋予这颗“螺丝钉”以主体意识,凸显出雷锋精神的另一面:主动担当、激情澎湃、充满活力。至此,作者还原了雷锋精神的双重特征:服从大局、热情主动,从而建构起雷锋精神的内在张力。
为了树举“螺丝钉”精神,作者虚构了向秋生这个人物。与雷锋出身相似,向秋生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也对党和新社会抱有感恩之心,有热情、有理想、有抱负。不同的是,向秋生的落脚点仅仅是实现自我,他向往的是“站在司令台上,手一挥,高喊一声‘同志们’”,然后排山倒海。这与雷锋的“螺丝钉精神”构成强烈反差,这种反差,是将军与士兵、坦克与拖拉机、方向盘与螺丝钉的反差,由此裂变出两种完全不同的生命轨迹。作者并不就此放手,又以向秋生遭遇的一系列挫折失败、最后回转到雷锋道路等情节,彰示雷锋精神的感召力和号召力,作者隐蔽的叙事策略至此放射出了光彩。
《雷锋》整体性的纪实风格与细部的艺术表达,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纪实小说的全新文本,显示了更多的现代色彩,弥补了传统叙述方式的一些缺欠。
在这部小说里,黄亚洲创造了许多抒情诗般的精妙意象,借助意象丰富表达、鲜活细节。比如:新中国成立后,雷锋和宁小琍等人兴奋地憧憬未来时,“山坡下面的油菜花就大片大片地开了,金灿灿的,像他们每天的心境”;雷正兴借着手电光读书,“‘高尚的人、纯粹的人’,每个字都放得很大,占据了整个视野”。这些意象,丰富了摹写人物、揭示心理的表达手段。再比如,作为象征意象的蚱蜢出现了两次,一只蚱蜢用于反衬环境,烘托张圆满的孤苦;另一只蚱蜢用于摹写心理,揭示九班长的固执。这些质朴而不失灵动、浅易却富于韵味的神来之笔,使作品大为增色。
黄亚洲善用道具,他信手拈来了军帽、手电筒和日记本等多种道具,把道具功能用到极处。军帽代表雷锋的参军志向,印证了雷锋由苦孩子向好战士转变的重要过程。日记本首先是作为雷锋精神的内容载体,记录了雷锋的精神印记;用于推进情节、沟通人物后,又增添了新的职能:毕主任赠送雷锋日记本时说,“好好记吧,它是你的翅膀”,日记本由此起到提前交代人物命运的作用;雷锋与王佩琴、易华等互赠日记本并题言留念,又使日记本成为雷锋精神的传承媒介。对影视道具功能的这种有效挪用,显示了作者的功力。
黄亚洲善用蒙太奇语言。具有代表性的是借鉴影视方法的两个蒙太奇段落:一是雷锋母亲自尽,雷一嫂死意已决,支使庚伢子去听六叔公唱皮影。她既放不下仅存的幼子,更无法继续生存,柔肠寸断;六叔公悲戚的《孟姜女》时而激越、时而哀婉,忽远忽近地唱和着雷一嫂,在自家屋子和坪坝间盘桓往返;雷一嫂蹬倒小凳子的一刹那,六叔公散场的小锣刚好敲响。两条线索犹如镜头反复切换,富于画面感和戏剧张力。二是雷锋牺牲段落,向秋生探亲望城,给故乡亲友分赠雷锋题字照片引发一片欢腾;千里之外部队驻地,雷锋因公殉职,万众悲恸。剧作家手里的镜头大尺度摇曳,至悲至喜,叠加切换,生成了强烈的情感冲击力和感染力。
黄亚洲以艺术的真实为我们还原了血肉丰满的雷锋,用崭新的视角为我们重绘了一幅精神长卷,不仅表现出精湛深厚的思想艺术功力,更体现了一位艺术家可贵的艺术风骨和难得的担当意识。从这部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一部高质量的文艺作品,在先进精神的文化传播与传承中难以替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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