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评论家说,文学必须有面向未来的向度,必须以宽阔的视野认识时代为中国文学提供的巨大可能性。这巨大的可能性无疑蕴藏于年轻一代的写作者身上。
由《人民文学》杂志和盛大文学共同举办的“未来大家top20”在历经一年的网络投票、专家评选之后,20名具有创作前景与实力的新锐小说家走到了聚光灯下。其中有深受年轻读者喜爱的冯唐、张悦然、笛安,有传统文学期刊的头条作者乔叶、鲁敏、魏微、朱文颖,有类型化写作的探索者蔡骏、唐家三少,也有坚持风格化的写作者阿乙、张楚、滕肖澜等。这一张张70后、80后年轻面孔的集体亮相,宛如一阵清风,吹散了传统文学给人的“老气横秋”之感,折射出这个时代特有的文学之光。“未来大家”的评选不仅仅是一种预言,更是一种关注和鼓励,让我们一同倾听这些青年作家的声音。
我为什么写小说
在喧嚣的当下,文学似乎是孤独的事业。尤其对于受过良好教育、物质条件丰裕,周遭充斥着各种娱乐诱惑的年轻人来说,能够抛却嘈杂的一切沉潜于心,默默用文字去构筑自己的精神圣殿,是令人感佩的。
计文君在从事金融行业长达10年之后投身于写作,小说对于她来说显然比丰厚的经济利润更具有吸引力。“如果你可以让人迫切地打开你的书,让他觉得你的文字和他的生命经验相关,并产生情感共鸣——无论这种情感是庄严感、崇高感,还是一种优美,或是悲伤……那都是非常美妙的体验。”在她看来,小说一定是关乎心灵的,是一种理解和陪伴,也正因为小说具有这种功能,她才开始了写作。“在我人生的价值体系中,文学是最有价值的,所以我无限地靠近它接近它,我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来度过我的生命。”
冯唐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子,在著名学府取得临床医学博士学位,有过留美经历,从事着一份令人艳羡的高薪职业,但他对小说的热爱从未改变,即使在每周七八十个小时、接近透支的全职工作之外,仍要为写作挤出大量时间。小说对他来说,有着一种魂牵梦绕的魔力。“小说具有其他艺术形式所替代不了的独特美感。比如,一些出彩的句子读起来能让人产生一种享受,它不见得是舒服的,有时候可能很困扰,有时候可能很压抑、悲伤,但是那种享受是其他东西无法给予的,这就是它存在的价值。”
从小生活在县城的张楚,接触到的都是最底层的人,他写小说的动机来源于他们。“他们可能像尘埃一样渺小、粗糙,但是他们的内心也有光洁、庄严、动人的地方。我也许说不上有多么远大的文学理想,我就想写写这些最普通的人,写出人性里最幽闭,最难以触及的地方,同时发现日常生活里的诗性。”
今天的小说如何讲故事
故事是小说的生命线,一篇小说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作品是否呈现出一个精彩的、令人难忘的故事。然而在影视剧、微博等事物蜂拥而至的今天,评论家表示出了担忧:每一种媒介、网络上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讲故事的高手,作家对于故事的讲述似乎失去了优先权。如果不能讲出更好的故事,小说的写作该如何继续下去?
笛安认为,对于小说家来说,此“故事”非彼“故事”,小说对故事的呈现并未被终结。“很多人把故事跟情节混为一谈。影视剧也好,网络也好,其中所谓的‘故事’很多时候只能算作情节,博得人们一时的娱乐。在小说里,故事必须有最本质的冲突,即人性的困境的冲突,而后围绕这个冲突展开情节,情节只是故事的一部分。好的小说不仅仅是讲述一个故事,一定还有可延伸的复杂的东西,比如作者的世界观。”
计文君说,纯文学的确已经不能满足人们单纯对故事的需求,但小说对于心灵的慰藉功能在凸显,而这很大程度得益于小说对生活原生态的呈现。“比如好莱坞电影里的故事,往往是大波大澜,云海、飞机、爆炸,但这不是小说的质地,小说要的是生活中丰富的皱褶和细微的绒毛,你能在小说的阅读中回到生活的原生态,唤起你很多的共鸣。故事也许会终结,但小说不会。”
对于写作网络小说的唐家三少来说,他依然得靠精彩的故事吸引人,他对此也信心满满。“网络小说的故事是别的任何媒介、平台都表现不出来的。比如微博,它的确可以写故事,但是微博140个字的故事最多只能算个段子,是无法和140万字的小说故事相比较的。”
李浩认为,在注重讲故事的同时,应该将思想力作为故事的后盾。“思想本身也具备某种非凡的魅力,未必会弱于一个精妙的故事,未必会弱于我们的共性经验。何况,思想在小说里,在文学里,本身是有感情的。”
细微和宏大没有高下之分
年轻一代作家的写作水平早已得到认可。例如语言的精准表达、对情感的细腻把握,对当下生活瞬息万变的洞悉,都已经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其老道的程度令人称奇。然而也有评论家指出其局限:年轻作家的写作有时过于强调趣味,过于沉浸于小我世界,缺乏对历史、社会的宏观把握,缺乏对现实的反思。
对此,善于从琐碎庸常的生活表象入手的鲁敏认为,宏大感、历史感未必是衡量小说优劣的唯一标准。“经常有人说年轻一代的作家在历史感、主体意识以及对社会的反思方面有欠缺,似乎是一种代际的局限,那么为什么微小的、私人的、个体的就不能被审美呢?它们在审美上没有高下之分。”她认为,作品和时代是息息相关的,生于哪个时代的人,其写出的作品自然会留下了那个时代的烙印。
作为这群“未来大家”老大哥的冯唐,希望评论家、批评家能够给予青年作家们更多的宽容,拿出更多的时间、精力去研究、理解他们。“他们代表着未来文学的希望,其中有些作家的水平已经不低。”他说,“评论家、批评家固然有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比如大都喜欢宏大的、崇高的东西。这无可厚非,但也需要尝试新的元素,不能认为作品一旦偏离自己的价值观、世界观,就是没有意义的。”
正如社会学家分析的,50后、60后和70后、80后的人生经验全然不同,因此文学经验也大不一样:生长于动乱年代,关注的往往是国家的前途,社会的弊端;生于平淡小康的年代,注意力转向自身。这个转向未必是坏事,它使他们的写作转向了更根本的生存问题:人生的意义、生活的乐趣、审美的追求。
不论这群年轻的写作者在前辈们看来是否有些稚嫩,或是过于特别,至少,他们为文学创作带来了新的经验和更为宽阔多样的理解。他们在成长的路上,他们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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