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应该有什么样的艺术地位?我们都承认,短篇小说最见作家的艺术功力,每一个搞创作的人也都承认,它是文学的根基,短篇创作水平庶几代表了一个时代民族文学的高度。我们事实上也曾经给予写短篇的人以无上的光荣,我们称他们为“短篇小说家”,而写长篇和中篇的则没有此殊荣。 从文学史上看,鲁迅的《狂人日记》、《药》、《孔乙己》、《祝福》等短篇经典,代表了五四启蒙大潮中民族文学的高度。及至后来,孙犁、茹志鹃、林斤澜、汪曾祺、邓友梅等,以及近年来刘庆邦、王祥夫等,都是卓有风格的短篇小说家,他们中有的甚至为短篇写作献出了毕生的才华和智慧。国外亦如此,歌德一本薄薄的书信体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引领了德意志狂飚突进运动之风骚;俄罗斯短篇小说天才巴别尔的《骑兵军》,八十年以后还在影响世界。契诃夫、莫泊桑、欧·亨利等一大批人更是靠短篇在世界文学史上立足的。 为什么今天在不少人眼中,短篇的地位降低了?我以为,首先还是受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出版业纷纷转企,精神产品的生产也成了企业流程。长篇往往容易出版,稿费(版税)多,书出来后还有被改编成电视剧的可能。一旦同步发行,双方相得益彰,日进斗金。而短篇创作的要求高,难度大,技巧性强,一般也只能在刊物上发表,影响相对小,稿费自然也少。其次,远在世纪之交就有些人发出了偏见加无知的鼓噪:“鲁迅没有长篇,在世界文学史上戳得住吗?”这类喧嚣也蛊惑一部分人。不但一些有名气的作家,就连许多文学爱好者也纷纷披挂上阵,蜂拥于长篇巨制。还有文学评论的失衡,各种大奖的造势,更是“锦上添花”,推波助澜。 短篇的难写几乎是人所共知的。杰出的短篇都是故事因素和艺术意蕴并进的。而淡化情结的散文化小说则靠细节和意蕴取胜,更是难为。审视当今小说创作,只关注故事而意蕴稀缺,那种典雅性和精神性,诗意和深邃,正在日益淡化。这样焦躁而肤浅地追求故事编造,不以人类崇高悲悯情怀为出发点的创作,不但降低了文学应有的品位,更失去了文学理应担负的提高受众审美情趣的作用。 一直坚持短篇小说创作的作家刘庆邦最近提出,短篇小说作家要有“五个坚持”的精神,我觉得他说的头两条最为重要:一是追求纯粹的艺术;二是与市场与商业化对抗。 这两条不仅对短篇作家而言,还应该是全体作家的共识。而且不仅仅是创作主体的事情,就坚持按艺术规律办事来说,整个社会相关机制,还应当做点什么呢?知其不可而强为之,文学和文化精神的守望者理应有这样的追求和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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