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我们不妨以2004年至2007年在《百家讲坛》上特别走红的三位学者(阎崇年、易中天、王立群)之生平著述情况略作分析,看看能发现怎样的秘密。
阎崇年,1934年生,山东蓬莱人。北京社会科学院满学研究所研究员,北京满学会长。研究满洲史、清代史,兼及北京史。论文集有《满学论集》、《燕史集》、《袁崇焕研究论集》和《燕步集》共4部;专著有《努尔哈赤传》、《天命汗》、《中国历史大事编年·清代卷》、《古都北京》等11部。先后发表满学、清史、北京史论文200余篇。
易中天,1947年生,湖南长沙人,1981年毕业于武汉大学,获文学硕士学位并留校任教,现任厦门大学人文学院教授,长期从事文学、艺术、美学、心理学、人类学、历史学等多学科和跨学科研究,著有《〈文心雕龙〉美学思想论稿》、《艺术人类学》、《黄与蓝的交响——中西美学比较论》(与邓晓芒合作)等著作。近年撰写出版了“易中天随笔体学术著作·中国文化系列”四种:《闲话中国人》、《中国的男人和女人》、《读城记》和《品人录》,以及《帝国的惆怅》等。
王立群,1945年生,山东新泰人。1982年毕业于河南大学(当时称“河南师范大学”)中国古代文学专业,获文学硕士学位。现任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古典学博士生导师、中国《史记》研究会常务理事。主要研究方向为两汉魏晋南北朝文学。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山水游记研究和《文选》研究两个方面。著有《中国古代山水游记研究》、《现代〈文选〉学史》、《〈文选〉成书研究》。
从以上资料已可大体看出,阎崇年先生无疑是一位清史研究专家,但其研究兴趣大都集中在史料的开掘与整理上。如早期文章《清入关前满洲的社会经济形态》(《社会科学辑刊》1984年第4期)、《清代满族词人纳兰性德》(《前线》1984年第6期),中期文章《戚继光籍贯考》(《文史哲》1991年第3期)和近年文章《于谦后裔的文化轶事》(《紫禁城》2001年第1期)等,大都是对历史知识、人物掌故等方面的介绍、考证、辨析。易中天先生的主攻方向是美学、文艺学研究,这从其学术著作中已可见一斑,从其发表的论文中亦可发现其逻辑线索(如最早的论文是《刘勰论美的原则》,《武汉大学学报》1982年第1期;其后有《重新寻找文艺学体系的逻辑起点》,《江汉论坛》1987年第3期;《社会主义文艺的发展与展望》,《武汉大学学报》1991年第5期;《走向“后实践美学”还是“新实践美学”》,《学术月刊》2002年第1期;《论审美的发生》,《厦门大学学报》2004年第4期等)。这一研究谱系表明,易中天在1980年代至1990年代的美学、文艺学研究中尽管成绩不算突出,但也呈现出一种形而上的思考,但《百家讲坛》开发出来的却是他另一知识谱系(如《品人录》和《帝国的惆怅》)中的东西,而他这方面的研究与阎崇年的路数亦大体相似,即也是重历史知识的介绍和辨析。相比之下,王立群先生的研究似更有其学术含量,这从他代表性论文的发表规格上可略见分晓(如《周贞亮〈文选学〉与骆鸿凯〈文选学〉》,《文学遗产》2001年第3期;《〈文选〉成书考辨》,《文学遗产》2003年第3期;《超越旧成说开拓新领域——关于〈文选〉研究的断想》,《文学遗产》2005年第2期;《〈文选〉次文类作家编序研究》,《文学评论》2004年第3期),但他无疑也是一位知识型、考辨型的学者。
之所以不厌其烦地罗列上述三位学者的著述情况,是因为我想指出这样一个事实:从其专业背景、学术旨趣、研究路径等方面看,他们都是学问型学者,而不是思想型学者。学问型学者重知识的累积,重史实的考辨;他们经过长年累月的积淀或许可以成为某一领域的专家,但其学术研究却并不具有生成思想的功能,或者毋宁说他们的学术研究路径已经掐断了学术生成思想的可能性。这样的学问型学者做好了可以成为钱钟书式的人物,通今博古、满腹经纶;做不好只能成为匠人。而思想型学者既能让思想照亮学问,又能让学问滋养思想,他们不光是专业领域中的领跑者,同时也是社会问题的思考者和发言人。于是既有专业修养又有现实关怀,既能在专业领域中说话又能在公共领域中发言等等,就成为思想型学者的主要特征。“五四”时期鲁迅、胡适是思想型学者,1950年代至1960年代陈寅恪、顾准是思想型学者,1980年代高尔泰、李泽厚是思想型学者,1990年代李慎之、钱理群也是思想型学者。他们的思想溢出了狭窄的专业范围,成为知识界乃至全社会的宝贵财富。
然而,《百家讲坛》所选中的学者却大都是学问型学者,阎崇年、易中天、王立群是这样,其余如刘心武、于丹、纪连海、毛佩琦、孟宪实、马瑞芳、隋丽娟、马骏、康震等人也莫不如此(有的甚至连学问型学者也算不上)。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局面,我们固然可以说是《百家讲坛》节目定位的结果,但是却也传达出一个重要信号:在我们今天这样一个时代状况中,电视其实是拒绝或者排斥思想型学者的,它们不可能给这样的学者提供一个展示其思想的平台。与此同时,由于央视及《百家讲坛》强大的传播功能,它又给公众造成了如下假象:所谓的学者就等于易中天或于丹,他们伶牙俐齿会“说书”,但是却没有思想。当然,话说回来,公众也不需要什么思想。有怎样的消费大众,就会出现怎样的文化产品。《百家讲坛》再一次证明了这一说法的正确性。
|